永不落幕的祭礼（组诗）
陈谊军
蒙大的纸和笔①
他是力大惊人的壮士
乱世中，不甘压迫
神授的纸和笔，要化为士兵与武器
誓要反抗，矢志追寻幸福
如果，不是母亲的好奇
打开那一个画箱
多少兵士将纵横天下，为壮族的先民
驱赶豺狼虎豹，迎来红日映满山河
映照满山的花簇
蒙大的壮志，隐没在残阳如血中
天际的云朵，赤红如血
花山的日出日落
从此也看到画箱的士兵融入山体
看到一个民族的奇迹与意志
注：①花山岩画的传说与奇人蒙大有关，传说他食量惊人，力大无比。兵荒马乱时，蒙大得仙人所授纸和笔，仙人吩咐纸上画兵马刀枪，待满100天后兵马将成真。99天时，蒙大的母亲趁蒙大不在家偷偷打开画箱，尚未成真人真马的纸片飞出屋外，粘在村前崖壁融入山体。
赤红如血下，夸父逐日
岜莱②，岜莱
有个惊叹的声音，来自明江河畔
来自桂花遍地芳香的，江河
来自，远古的先民
腰佩刀剑者，率先冲在前面
向前，向前，他的刀、剑指向前
道路、船，已为他和他的子民准备
连家里的马、狗，在这一天也欢跃跟随
这一天，他与他的子民
去追逐天边的那一轮落下的红日
近了，近了，他们要把一轮红日，揽入怀中
此时，铜鼓也来助阵
一声，一声，又一声，江岸的欢呼雀跃
从不停止
一支利箭，从头领的满弓里疾驰，向着太阳
直到，红日落入陡峭倾斜的山后
先民们，在悬崖的尽头，望着它落入水中
一点，一点，又一点，光芒褪尽
此时，先民又是一阵欢呼
他们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绵延的火把
绵延的人群，绵延的兽衣
绵延的族群，绵延的图腾……
注：②岜莱，壮语音，意思是有画的山。
巫师与壮民的图腾
岜莱，岜莱！
这一天，有一万只鸟从江畔起飞
有一万朵云从天边，缓缓流动，向明江进发
这一天，数不清的先民在这里
迎接太阳的洗礼，迎接铜鼓声响的激越
巫师与虔诚的子民，在此，等候一天的开始
巫师面朝东方，衣摆迎风起舞，
他向世界发起神的指示，一万只鸟跟随着
他的手指回旋
子民们得到神的声音，击鼓起舞，狂欢呐喊
岜莱，岜莱！
从壮家子民中挑选出来的勇士，身背赤色
的石刀
攀援绝藤，向上，向上，那一片辽阔的空旷
那坚硬的石头，参差的石地，就是他们的
战场
呐喊与铜鼓声中
他们在辽阔而空旷的石壁上，起舞
巫师的手指划向那群飞鸟
飞鸟从高空中俯冲下来，飞旋在勇士们的
身边
它们口衔涂料
用生命为一幅壮家子民的画卷涅槃③
它们，今天听从神的旨意
专门为一幅画卷而来
双手半举，半蹲如蛙
画卷里，一点一点地呈现神的旨意
太阳，欢呼！船、刀、剑，欢呼！
部族的首领、家里的成员，欢呼！
……
这一天，铜鼓的激越久久回响
这一天，铜鼓的声音穿过时空
这一天，一面铜鼓与一面绝壁
记住盛大的节日，记住盛大的丰收
记住，族群永远的荣耀……
注：③据考究，花山岩画绘画颜料是赭红色的赤铁矿粉，用动物脂肪稀释调匀，用草把或鸟羽直接刷绘在天然崖壁上。
远古，铜鼓的激越穿过时空
谷以养命，布以御寒，谷从土生
一株水稻在明江河畔，风中低吟
它在等，那即将传来，铜鼓的激越之声
依树积木，以居其上
竹柱的一边，子民正在往河岸张望
他们在等，那即将传来，铜鼓的激越之声
骆越王宫，那一面铜鼓开始出发
在先民的舞步里，在云母石耳杯的酒水里
铜鼓的花纹，如同水面荡漾的碧波
铜鼓的激越，从时空穿过，像箭一样飞来
那一面铜鼓呵，立在岩画中
似有千军万马听到它的召唤，向前，向前
铜鼓呵，它的激越连太阳也听到
激荡起沸腾的热血，山川映红
远古，铜鼓的激越穿过时空
今天，这一面铜鼓呵，从岩画中走来
盛大的祭礼在它的身后
盛大的世界在它的前面
这是，永不落幕的画卷
永不落幕的祭礼
岜莱，岜莱！
今天，水的倒映中，依然神秘
山与云的交融里，依然戴着面纱
一如，那场远去的盛大的祭礼
多少年，你的故事你的历史
慢慢地模糊又再渐渐地清晰
一双双手，一双双足印
在追寻千年前那场盛大的祭礼
追寻那神圣的巫师，追寻那一万只回旋的
飞鸟
岜莱，岜莱！
这是，永不落幕的祭礼
这是先民，永远的节日，永远的福祉
我们要把这一场盛大的祭礼
这一伟大的财富与遗产，续入新的画卷中
这是，永不落幕的祭礼
一株水稻知道，一面铜鼓知道
两千多年前的蛙声也知道，骆越王宫浮现
骆越，我的先祖呵
你与山水融为一色，与奇迹连作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