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高考作文大观:"吐槽"过后的反思

　　五花八门的高考“励志”标语  

　　如果每年的高考是一件大事,那么高考之后对作文的评头论足就是一次言语的狂欢:不乏理性评点与冷静观察,更不乏网友们的嬉笑怒骂;更有甚者,每年也都有人以高考作文题开涮,模拟考生写出一篇篇奇葩文章,让你分不清真假……不妨猜想,每年看见作文题紧张的不仅是那些考场中的学生,应该还有事后面对各种媒体“吐槽”的出题人。

　　一位参加过高考出题的人对记者半开玩笑说:一考定终身,如果出了一个“烂题”,真的毁了一世清誉,“到下辈子做牛做马也安生不了”。其实高考作文这个话题,牵涉的不仅是“作文”这么简单。

　　“父亲的错”是一种象征  

　　几乎每一个高考作文题都会遭到“吐槽”的命运,这似乎是这几年来一个普遍现象了;当然“吐槽”之外,也有作文题得到大肆赞赏的,不过随即可能就被“口水淹没”。

　　全国一卷的“孩子举报老爸(材料作文)”即为典型之一:“一位父亲在高速公路开车打电话,旁边的孩子一再提醒父亲不要拨打电话,可是父亲不听劝阻,最终孩子选择报警。警察前来后对父亲进行批评教育,此事引起社会争议。以此为内容,写一封信800字的信。可选择给违章当事人、女儿、警察写。”

　　北京市特级教师、北京十一学校语文学科主任闫存林对记者说:这是以一起真实的新闻事件作为作文素材的。这起事件曾经在他的授课中进行过讨论,讨论的焦点在于“正义与伦理的纠结”,到底该如何平衡,对于现在的高三学生而言,难度不小。在他班上的学生中,只有一个学生举手支持“孩子选择报警”,而学生就此展开的争论在课堂结束以后还没有完结……

　　值得注意的是,据《河南商报》报道,高考刚刚完结,这起事件的原型被人肉出来,遭大批高三学生恶语相向。考生之所以觉得此类作文难写,在于整个的教育环境缺乏相应的素质培养。教育如果缺少对学生社会认知和价值体系的培养,缺少对个案独立思考的锻炼,一旦作文题接近社会,涉及复杂价值判断,学生通常无话可说,无法表达。

　　北京市语文学科带头人、市特级教师、北京西城教育研修学院边境对此评价:其实高考作文的规律都是借一个具体的事件、具体物件考查考生在写作中的领悟与升华的能力,绝不能就事论事、就物论物。这是“材料作文”的特征。她认为,“父亲高速公路开车打电话”其实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是父辈错误的代名词”。如何对待父辈的错误才是这个故事所蕴含的意义。“指出父辈的错误,不仅是对父亲的保护,更是一种爱,一种大爱。这样的选题才真正体现了21世纪的中国教育应该教育出什么样的年轻人!”

　　边境认为针对这个“材料作文”的批判很荒唐:我们需要聆听那些真正懂教育的人发出的声音,他们“能够对人、对人的精神世界的建构有深刻的思考”。

　　“傻傻分不清”  

　　受到诟病较多的一定有山东卷的“丝瓜藤和肉豆须”:乡间有谚语,“丝瓜藤,肉豆须,分不清。”意思是丝瓜的藤蔓与肉豆的藤须一旦纠缠在一起,是很难分开的。有个小孩想分辨两者的不同,结果把自家庭院里丝瓜肉豆的那些纠结错综的茎叶都扯断了。父亲看了好笑,就说:“种它们是挑来吃的,不是用来分辨的呀!你只要照顾他们长大,摘下瓜和豆来吃就好了。”

　　著名专栏作家“心路独舞”(英文名CatherineAdkins,目前在美国某大学就职)从去年关注高考作文,并写有系列专题文章。她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看完2015年的高考作文题目,我马上想起了我去年高考作文题目点评一文中开头说的,感觉“几乎是清一色的币有两面的辩证法题目,差别只在于是更接地气还是更文艺范儿而已”,今年的绝大多数作文题目则继续验证了“学好辩证法、搞定高考作文”的趋势。四平八稳的“辩证法”题目有福建的“路”、广东的“感受自然”、浙江的“文章和人品”等,都属于“币有两面”的经典,只要正反都能延伸出实例,进而提炼总结就可以成就一篇言之有物的文章。

　　她说:“丝瓜藤和肉豆须”,原本也能套入“结局重要”还是“过程重要”的辩证法结构,可惜“肉豆须”有点打脸,我老实承认我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有山东网友评价“作为一名地道的山东人,肉豆须我都不知道是什么,这考题直接亮了”,据说肉豆是南方人对扁豆的称呼,这个题目确实有点无谓分散注意力了。

　　我们看看网上的评论语吧:“一根丝瓜藤一茎肉豆须,让多少考生顿生感慨,这个作文题,感觉真是懵懵哒!”“百十来个字儿翻来覆去地读了两遍,心里弱弱地冒出了一句:肉豆是个什么鬼?”

　　以记者曾经的高中语文教师经历,高考作文60分,如果都在“傻傻地分不清”,实际上就被出题人有意无意挖了一个坑,掉进去出不来,等到好不容易爬上来,可能时间过大半了!

　　《基础教育课程》编辑部主任刘芳多年来一直关注中学教育,并以课题方式多次对中学教育各项内容进行过调研,她认为:高考作文出题的好坏,简单说就一个核心标准:分出层次,见出高低。她对记者说:“如果高考作文题,让写作水平好的写不出好来、赖的写不出赖来,那就是彻底失败了!”

　　“心路独舞”说:看完湖南卷的“有一棵大树”、江苏卷的“智慧”和湖北卷的“喷泉和泉水”,我仿佛闻到了浓浓的励志和心灵鸡汤味儿。作为读书和阅历均有限的中学生来讲,短时间内对这样的题目不好把握,一不小心就会写成了“心灵鸡汤体”,虽不会砸锅,但也难得好分数。

　　值得一提的是,她对“女儿举报老爸”这个题持不同的意见:她认为这个个案“有些脱离实际”。

　　“分出层次,见出高低”,是今后的高考作文出题依然需要解决的大问题。

　　谁与彩蝶当空舞  

　　记者在采访中注意到,高考作文出题人与答题人、旁观评论者之间有一种断裂的现象。需要强调的是,旁观评论者其实对作文题或多或少都有“如果我来答题该如何”的心理,他们与考生基本上处于同一“战线”。

　　“北京高考大作文今年第一次施行二选一。”闫存林介绍,其中“假如我与心中的英雄生活一天”,大概与前一段时间网络上对邱少云、黄继光的英雄事迹进行“污名化”有关。这是一个很正能量的选题。但是,据他在监考中发现,在他的考场上选择这个题的学生并不多。“他们缺乏对很多英雄的背景知识的了解,更没有英雄事迹的细节可以凭借,无法发挥他们的想象力。”

　　“心路独舞”就此评价:今年的高考论文题目总的来说都是正能量,主旋律并不是问题,问题是弄不好就会落入假大空的陷阱。北京卷的“我与英雄过一天”或“深入灵魂的热爱”就有这样的意味,引入一个名人的故事然后归纳升华,比较“八股”结构,比较靠煽情,题目的政治性太强,反而觉得考的不是作文,写作中可能会流于空泛。

　　“心路独舞”总结说:“我想起了创作中经常挣扎的选题和角度,充满了‘贵族精神’及其血脉,独特、精巧和雅致;但再看高考作文命题,不免渗透了‘精英文化’的特点,高效、快速和冷血,或许这正是高考命题和写作选题之间的脱节之处。现如今贵族精神已荼靡,取而代之的是精英文化,崇尚出人头地,一鸣惊人,我不禁自问,这种鼓励‘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文化究竟要把我们引向哪里?作文如是,高考亦如是。”

　　边境承认,我们的高考作文,还存在着许多不尽如人意却难以解决的问题。作文题不是孤立的,它是我们民族教育体制、思维特点、文化传统、社会生活的产物。在现有条件下,高考作文究竟应侧重考查什么、选拔什么样的人、追求怎样的社会导向?怎样的命题才能使选拔更加公平、公正?这些问题需要全社会的理性关注,更需要命题人跳出语文学科的小圈子,真正拿出科学的精神,当作一门学问来认真研究。

　　此次安徽高考作文引发“蝴蝶翅膀究竟有无颜色”的争议,由此引来生物学专家学者的较真:蝶翅的颜色源自鳞片,鳞片的颜色有化学色、结构色和混合色;不仅是蝴蝶,任何物体在电子显微镜下都是没有颜色的。从小逮过蝴蝶的小孩子都知道,手上会沾染粉末状的鲜艳鳞片。

　　如果这世界只有一种颜色,那么我们的笔下是否还能妙笔生花?如果蝴蝶没有了颜色,谁与彩蝶当空舞?

　　2015年全国高考作文题目汇总  

　　新课标全国一卷:材料作文女儿举报父亲开车打电话。

　　新课标全国二卷:材料作文小李研究生命科学,老王是焊接大师,小刘擅长摄影。这三个人,谁更具风采?

　　北京卷:假如我与心中的英雄生活一天/深入灵魂的热爱——二选一

　　上海卷:造就和谐自我

　　天津卷:范儿

　　四川卷:老实与聪明

　　广东卷:感知自然

　　安徽卷:材料作文蝴蝶的翅膀没有颜色

　　江苏卷:智慧

　　重庆卷:等待 男孩让公交车等他妈妈,乘客埋怨,后发现妈妈是残疾人。

　　湖北卷:喷泉与泉水

　　山东卷:丝瓜藤和肉豆须福建卷:路

　　浙江卷:文章和人品

　　(编者注:安徽卷的作文题目在新浪教育频道的“2015年高考作文题最‘奇葩’”和“最难写”的问卷调查中,均以高票当选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