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小三线”建设五十年
核心提示:由于历史的原因,“三线建设”曾经是个神秘的字眼,直到20世纪80年代后期才公开见诸报端,如今依然鲜为当代人所知。……
桂林生活网讯(桂林日报见习记者 苏展 文/摄)由于历史的原因,“三线建设”曾经是个神秘的字眼,直到20世纪80年代后期才公开见诸报端,如今依然鲜为当代人所知。“三线”运动曾涉及几百万人口的迁徙,“三线”建设是如何实施的?“三线”建设者的青春、生活和命运有着怎样的传奇?这些问题,多数人都找不到答案,也不曾引起更多人的关心。今年92岁的王淑玲就是曾经那成千上万热血群体中的一分子。1967年,他们一家六口人随厂从沈阳迁到桂林,从东北来到华南,从此与桂林结缘,把最美的青春年华都献给了“三线”。
王淑玲与儿媳妇一起包饺子
在桂林过了半个世纪的“东北年”
从八一桥十字路口往右边拐进去,道路坑坑洼洼颠簸不平,路两侧山体环绕,偶尔可见一些砖瓦老房,经过一个大约百米的大坡,就意味着离50年前桂林“小三线”建设的桂林橡胶机械厂不远了。工厂大门右边可见一条只有一辆车宽的小路,沿着小路往里面步行大概10分钟便到达桂林橡胶机械厂职工社区。
和面,擀皮,拌馅,“包上一些大葱白菜馅的饺子冻起来,过年吃的。”今年已经92岁的王淑玲老人行动缓慢,但身子骨还算硬朗,虽然耳朵有点背,但是依然可以操持简单的家务。若不是那浓重的东北口音,王淑玲和桂林其他正在做家务事的老太太看上去没什么区别。王淑玲告诉记者,虽然一家人已经在桂林生活了半个世纪,但是依旧保留着东北的生活习惯,过年一定要自己包饺子,腌制酸菜,做猪肉炖粉条,拌凉菜喜欢多放醋和蒜。
上个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的“三线”建设,几百万干部、知识分子、解放军官兵在“备战备荒为人民”“好人好马上‘三线’”的时代感召下,打起背包,远离故土,跋山涉水到祖国的大西南和大西北,付出了无数的艰辛、血汗。1967年,王淑玲和丈夫及一女三儿,一家六口人随沈阳橡机厂从大东北来到华南,作为支援桂林“小三线”建设的第一批工人来到传说中的“山水甲天下”之地。王淑玲的大女儿苏炎今年也已经70岁了。“我和我妈一直住在这个‘山沟沟’里,互相照顾。”苏炎告诉记者,父亲早在1999年患有癌症先走一步,其他3个兄弟都成家立业,落地生根,生儿育女,逢年过节的时候会回橡机厂看望,而自己一直和母亲“蜗居”于此。
“以前过年过节,工会都会组织高跷队、秧歌队,我和我妈都会去的。”苏炎告诉记者,东北人每遇节庆或重大活动时,便会以扭秧歌的形式庆祝,一人一条七八尺长的红绸子系在腰间,两手各执一端,脚下踏着十字步且行且舞,煞是壮观。这个习俗也被他们带来了桂林,以前每逢过年过节厂里都会组织秧歌队去市区各个地方表演“刚来这的时候我们还造炕,在炕上睡觉、吃饭,后来住了楼房都拆掉了。”苏炎说。半个世纪过去了,随着橡机老一辈的同志渐渐老去、离世,生活习惯的改变与入乡随俗,“东北年味”也渐渐淡了,如今再想在桂林看见正宗的东北大秧歌已经很难。“现在走路都成困难。”苏炎告诉记者,自己患有风湿多年,现在走路已成问题,家住三楼,下楼都够呛,而王老太目前已经是整个橡机厂年纪最长的老人,两人基本上足不出户。
王淑玲出生成长在辽宁省大连市石城岛,家中靠捕鱼为生,是正儿八经的渔民,一年四季以海鲜为食,以至于王老太至今不吃鸡鸭猪牛羊肉,包括河里的鱼也不吃。“老太太平时荤菜就吃些海鱼跟鸡蛋。逢年过节,买些虾蟹啥的。”苏炎告诉记者,因为桂林不是沿海城市,海鲜品种少,价格贵,老太太一辈子生活拮据,省吃俭用惯了,所以不是过年过节儿女给家里带海鲜,老太太自己是舍不得买来吃的。尽管“东北年味”一年不如一年,但是包饺子、吃海鲜是王老太一家的保留项目。
相处之间,不难发现王老太一举一动都保留着东北小老太太的生活习惯,下意识把床当做东北的大炕,盘腿而坐,把桌子放在床上,可以在上面做面点、做针线、吃饭。在家也穿着布鞋走动。王老太年轻时裹过小脚,加之年事已高,走起路来步履蹒跚,而东北人强势的性格却丝毫不减,能自己做的事情坚决不让别人帮忙。
一九六七年,王淑玲一家人从沈阳到北京准备去往桂林。(由王淑玲家人提供)
那是一个说走就走的年代
据了解,解放之初,桂林市仅有几家小型工厂和一些手工业作坊,现代工业几乎一片空白。桂林的第一次工业化进程起步于“小三线”建设时期。1966年,国家决定把桂林作为“小三线”规划,在桂林部署了机床工具、电子、电力电容器等三大行业。当时我国的工业特别是国防工业等绝大部分都分布在东北、华北一带。于是,成千上万的东北干部职工投入“小三线”的建设。王淑玲一家也被卷入这股“备战备荒为人民”、“好人好马上‘三线’”的洪流。桂林便成为了他们“一辈子”的去向。
苏炎告诉记者,当时为了响应国家的号召,上级决定从沈阳橡机厂抽调工人技术骨干和领导来到桂林支援“三线”建设。“决定调谁过来都是上面有计划的安排,合理的搭配领导干部、中层干部以及技术工人。”1967年春天,一家人接到上级通知,准备去往桂林,投身“三线”建设。
据悉,出于保密和安全的考虑,有关部门在挑选“三线”建设者时,都着重德、才两个方面,即政治上可靠、业务上精通,因此,那时能够参与“三线”建设在一定意义上来说应该算是一种荣誉。他们当中,有从国家机关抽调的领导干部,有从科研单位选调的优秀科技人员,有从沿海内迁的职工,有从老工业基地和老企业调来的管理和生产骨干,有成建制调来的建筑安装队伍,有人民解放军铁道兵和工程兵指战员,还有上百万民兵和民工。据统计,不包括员工家属和就地参加建设的,单是从外地迁入“三线”企业的,就多达400多万人。
“三线”建设,一度是个神秘的话题。由于建设项目主要是国防工业又处于深山僻野的保密状态,大多数人并不了解,人们也常常疑惑:去建设为了什么?值不值得?
“当时我21岁未满,全国都在闹文化大革命,沈阳那边两派打得厉害,每天都能听见炮声隆隆。我刚参加工作一年半,在沈阳工农造纸厂做统计工作,1967年4月8日橡机厂劳资科工作人员就到造纸厂调我去了。”苏炎回忆,当时时间紧迫,厂里帮忙用很粗糙的木头给员工们打包行李、箱子、家具。一星期后,由厂里买火车票,一家人便乘坐“英雄12次”火车离开沈阳去往北京,于第二天到达北京。“厂里规定每家每户可以在北京住3天。4月21日,厂里再派人把我们送上火车,4月23日早上到达桂林火车站。”对于这些往事苏炎历历在目,回忆起来依然慷慨激昂。她告诉记者,当时整个橡机厂从沈阳调来桂林的人数有三四百人(不含家属)。
“当时我还很小,11岁左右,印象很深,第一次坐火车。火车路过锦州港,差不多天亮的时候,透过车窗看见一片帆船远航,差不多几百艘,感觉很兴奋。到了首都北京,吃了胡同里的小吃烩饼,妈还借钱买了一大锅黄花鱼。”王淑玲的二儿子长平告诉记者,当时还是个孩子的他除了兴奋没有别的感受。
记者走访了多位橡机厂“三线”亲历者,他们纷纷表示,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人都很纯朴,充满激情,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没有任何迟疑,党的指向到哪里,就奔向哪里。“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不但是那个时代的口号,也是那个时代每个年轻人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