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梁洁华
(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广西红十字会心理救援队(梧州)副队长、梧州市应急办专家组成员)
2015年6月6日至8日,我以心理救援队志愿者身份陪同市红十字会工作同志,多次探视了遭受暴徒残害而有幸获救的12岁女孩小睛睛(化名)和她4岁的弟弟,到了人和村与村民交谈,指导目击者缓解情绪。写这篇文章时,他们的痛苦、惊恐状仍历历在目。
村民提及时发情形仍心有余悸
6月3日零时左右,在苍梧县岭脚镇人和村,小睛睛的家庭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暴行。奶奶被杀害致死,死时一丝不挂;弟弟在奶奶身旁被人掐伤捂伤,至被发现时才刚刚苏醒;小睛睛在另一间房被暴徒杀害未遂,全身衣裤被脱光,暴徒把她从她的房间拖到奶奶房门口。发现这一切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九时。小睛睛和她的弟弟躺在地板上近20个小时后才获救。
事发地点
想起小睛睛和她弟弟的惨状,我愤怒、我心痛;看到小睛睛家的无助,我痛苦、我伤心。在村子里,我看到村民们脸上还挂着恐惧,说话还是那么激动、恐慌。是隔壁的叔伯把她背下来送到当地卫生院,至今这位叔伯说起话来还泣不成声,全身抽搐。我是心理救援志愿者,在这些村民面前除了倾听,我别无他法。
睛睛脖子还可以看见被卡的伤痕
警方锁定的疑犯仍在追捕中,疑犯被锁定为本村一位25岁男子。小睛睛一家与他无怨无仇,连口角都没有。疑犯对村里每一家都非常熟悉。现在,乡亲们又怎能安心睡觉,感觉平安无事?他们现在常挂在口边的一句话就是:从国民党时代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村头村尾随处可见的通辑令
小睛睛至今感觉还很迟钝。一个受到如此伤害的孩子,应该对自己的身体很敏感,但她至今仍无感觉。任凭你拨开她的衣领查看脖子上的斑斑伤痕、查看被拖动挣扎时造成的皮外伤,任凭你摸她充满血丝的红肿双眼,她都很少睁眼,偶尔开一下又闭上,不知道是不能看,还是不敢看。
小睛睛至今意识还不清晰。她不能与人交流,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她知道有人在,问她时会偶尔发出一声“嗯”,偶尔点点头,但大多数情况下毫无反应。
事件给睛睛带来无尽的身体创伤和心理惊恐
小睛睛至今的情绪情感反应极低。看见老师、同学面无表情,只是偶尔脸一红,脸部肌肉扭曲,大叫一声“痛——”。我在她耳边耳语时,曾见她眼角淌下几滴眼泪,不知道是生理反应还是有所触动。
小睛睛生活的能力几乎丧失。几天来很少吃东西,自己不能吃,喂食也吃得很少,插在鼻子上的输氧管掉了也不会拉,行动就更不用说了。
CT和核磁共振检查结果显示,因缺氧时间太久,大脑现在严重缺氧,脑部充血和水肿水,部分脑细胞坏死。我知道现在帮不了她们一家什么,只凭着自己的真心去看她、陪伴她,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摸着她的额头,在她耳边低语:你现在是安全的,慢慢呼吸、放松……
笔者对睛睛进行心理干预
小睛睛已经转到市里的医院去了。经济上,她家里确实困难,为办奶奶的丧事已经欠下2万多元债务,而且疑犯外逃后家里只剩下一个老父亲,根本无法给小睛睛家庭以任何补偿或者支持,好在当地妇联、红十字会和一些爱心人士给了些捐款。当然,这可能远远还不够。
苍梧县妇联送上慰问金
当地热心村民捐款
梧州市红十字会发放人道救助金
从这起案件出发我在想,留守儿童和老人,你们真的有危险。
我在想,淳朴的民风在流传同时,是不是应该加上安全防范的意识?夜不闭户的习惯是否要改一改?听到隔壁家里有异常声响时是否应该靠前去听一听,看一下?
我在想,第二天早上上课时,老师若发现学生没来,是不是应该马上反映,及时联系家长和有关人员?
我在想,小睛睛她现在是安全的,而且经过医院全面检查,证明其依然有完好的女儿身,也就是说她应该没有受到过强奸或者其他更多的伤害,但她毕竟遭受了暴徒毒手、她目睹了奶奶由生到死的过程,她的身体何时能够痊愈,心痛何时平复?还有她的弟弟,表面上已经活蹦乱跳、无忧无虑,但惊恐是否会在他的心里潜伏下来,甚至影响他的一世?
我在想,他们身体恢复了,出院后还可以回到原来的家吗?
我还在想,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我就介入了三起涉及留守儿童和老人的伤害案件:
2013年3月底,也是发生在苍梧县岭脚镇的一留守少年因盗窃而杀害隔壁亲戚家留守儿童,造成一死一伤的事件。
探望苍梧县岭脚镇受伤的留守儿童
2015年春节前,长洲镇正阳村一暴徒无故残杀留守老人和儿童,造成一死七伤的事件;今天的“人和村事件”,受害者仍是留守儿童和老人,为什么?
探望长洲正阳村受伤的老人
是因为那些人神共愤的暴徒吧?没有错,他们当然罪不可恕!可以看到,每一起案发之后,我们的公安机关都会全力以赴,一刻不会放松对罪犯的打击和对人民的保护。
但除此之外,我在想,其实我们还可以做得更多。
比如,我们的学校从小就能加强对学生自我保护及生存能力的培养;比如,我们的网管部门始终注意做好网络空间的管控和净化;比如,我们每一个在外打拼的人们除了给钱之外,还能更有方法地关照自己的老人和孩子;比如,我们所有人都能以一颗怜悯心,关心爱护那些受到不法侵害的老人和孩子,起码别排斥和歧视他们,那类似案件就可能失去滋生的土壤,那些受害者就会感受到社会温暖,而这份温暖,是他们走出阴影的柱石。
我问苍天:那些留守的孩子和老人啊,你们安全的家到底在哪里?
在我们的城市和乡村里,更在我们共同的行动里……
(2015年6月8日午夜,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