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在桉树还是人？

错在桉树还是人？
桉树人工林年产木材占全国产量的26.9%，但必须科学种植利用

　　编者按

　　无论是斯道拉恩索、APP等国际造纸巨头，还是晨鸣纸业等国内造纸企业，都在推行林浆纸一体化战略，但关于桉树始终有争议，近年来，广东、广西等一些地方政府陆续出台限桉令或禁桉令。

　　然而，在木材短缺，需要大量依赖进口的中国，桉树确是造纸等工业的重要的木材来源。那么，到底错在桉树还是错在哪？如果桉树毫无争议是造纸、家具等行业的重要原料，企业又该怎么用好桉树，避免引发生态环境问题？

　　在我国南方热带、亚热带林区有一种树，树苗种下去，一个月可长近1米，一年可长10米。而且轮伐期很短，一般6~8年，有的甚至缩短到4~5年，与我国北方60年成材的落叶松和南方30年的马尾松相比，在应用方面，这种树有很大的优势。

　　这种快速成长的树就是桉树。

　　但人们并没有感激它的快速成长，关于它，反而有不少坏名声，它被指责为抽水机，说其林下寸草不生，破坏生态环境等。

　　桉树，真的那么“坏”吗？

　　错在桉树还是错在哪?

　　桉树在种植过程中的问题是方法不妥造成的

斯道拉恩索从遥远的北欧一猛子扎到中国西南。其16亿欧元的投资收获了广西最大的外商投资项目，这也是斯道拉恩索在海外最大的投资。为了打造一体化项目，与广西国有、集体林场以及个体林农签订了长期合作协议经营原料林基地，合同的主角是桉树，每年的采伐量可以达到100万立方米，这个比例相当于全广西桉树面积的3.6% 左右。

　　在与村民打交道时，他们看到了对桉树的不合理利用习惯，比如树长到3岁甚至4岁就被砍伐，砍伐后烧山。斯道拉恩索的专业人士惋惜地说，村民不太懂，4岁以后桉树长得更快，7年砍伐是最佳期，那时能长到30、40米。

　　林地砍伐后，斯道拉恩索的做法是，尽量把落叶、根系、枝杈等残余物留在原处，一方面可以保持土壤的有机养分，一方面也能尽量避免下雨等造成的水土流失，同时尽量不烧山，因为烧山也会影响土壤养分。

　　但仍有村民习惯了把小的树枝带走，当柴烧。斯道拉恩索集团高级副总裁江澜剑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我们要尽量跟他们沟通，请他们不要把残余物带走，而是留在地里。

　　国际林联主席迈克·约翰·温菲尔德教授 (Michael John Wingfield)说，他不认为生态问题是桉树自身带来的，核心问题是怎么平衡，很多时候因为错误的经营方式，或把桉树种在错误的地方。

　　国家林业局桉树研究开发中心主任谢耀坚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桉树在种植过程中的问题，是方法不妥造成的，比如轮伐期太短，这是一个问题，应该适当延长轮伐期。再有，过去种植密度太大，一亩种300株，有的甚至达到600株，这都是不科学的种植造成的。另外，早期发展桉树种植的时候较盲目，政府监管没有跟上。但不能因为中间出现问题，就把桉树否定掉。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关键在于林地有没有得到可持续的经营和利用

　　桉树是世界上生长最快、产量最高的速生树种。目前全球桉树林面积达2000多万公顷，占世界人工林面积的15%。自桉树引入中国120多年来，桉树在中国得到较快发展。

　　湛江是全国最大的桉树丰产林基地，拥有70%的占有率，有意思的是，国家林业局桉树研究开发中心也在湛江，4年一次的国际桉树大会今年在湛江召开，但就是这样，桉树在湛江的声誉也不是特别好，湛江市市长王中丙在国际桉树大会致辞时提及，湛江市政府本来有想法，想在20年内让桉树退出湛江。

　　湛江70%的桉树占有率，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这是国人常见的思维，迈克·约翰对记者说，“我无法回答你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关键是林地有没有得到可持续的经营和利用。”

　　记者了解到，国际FSC认证、国内CFCC认证在生态环境、经济、社会效益的要求非常严格，要求林地要可持续发展，能够进行可持续种植。迈克·约翰认为，桉树的长期经营和采伐利用必须通过国际FSC认证，如果通过这些严格的认证，就不会产生环境问题。如果70%不好，调到60%就对了？调到50%就对了？调到30%就对了？对林地管理必须是可持续的，虽然人工林是可再生资源，但如果采用竭泽而渔的经营方式，可再生能力一样会退化，所以，应该做出规定，只有通过专业认证的林地才能得到采伐等利用。

　　谁给中国提供木材？

　　在中国有限的木材供给中，桉树发挥着巨大作用

　　有一个现实问题无法回避，谁给中国提供木材？

　　广西林科院副院长项东云指出，谁给中国提供木材？一年两亿多立方米的木材进口量和其他木质林产品，包括家具、纸及纸浆、人造板(含单板)，折算过来，这个数据是多少？是我们国产木材的3倍。

　　江澜剑认为，中国城镇化的进程在不断地加快，20年内中国市场的木材需求肯定是翻番，木材从哪来，这是个大问题，有待解决。

　　项东云说，谁给你提供木材？只有两条路，一是去砍天然林，第二是造林，那你愿意走哪一条？既然桉树能够迅速地补充我国木材的短缺问题，何罪之有，为什么要放弃它？它本来是一个朝阳产业，为何非得让它成为夕阳产业，限制它，不让它发展。

　　无论怎样，在中国有限的木材供给中，桉树的确发挥着巨大作用。全国绿化委员会副主任、中国林学会理事长赵树丛给予桉树正面的肯定。他给出的数据是，目前桉树林面积已成为中国人工林居第三的优势树种。中国的桉树人工林面积虽然只有450万公顷，占中国林地面积的1.4%，年产木材却超过了3000万立方米，占全国年木材产量的26.9%，不仅对解决中国的木材问题发挥了重要作用，而且对减少中国的天然林采伐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对增加就业、促进乡村发展、减缓贫困、改善民生方面也显现出重要的作用。

　　江澜剑说，只有桉树的可持续的经营和管理才是唯一的出路。比如提高单位面积的年平均生长量，确保在有限的土地上将产量提高到最大。

　　政府该做些什么？

　　制定相应的规则，推广科学的经营方法

　　那么，政府该如何作为？

　　记者了解到，近些年来，在广东、广西等一些县市，不断有关于桉树的限桉令或禁桉令，如果国家层面没有清晰的、明确的产业政策，难免会让人猜测，各个地方的行为会不会相互传染？

　　谢耀坚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虽然有些地方有限桉令，但这都是很小的地方，国家层面，从来没有这种说法。

　　他说，国家林业局没有限制桉树发展，没有出台过任何类似的文件，国家层面对桉树、杨树，这些主要的造林树种，都是一样的政策，桉树就是南方的主要造林树种，没有专门对桉树出过任何政策。

　　赵树丛表示，发展桉树人工林决不能以破坏天然林为代价，而要以桉树人工林的发展来有效减少天然林的采伐。坚决制止为种桉树毁坏天然林的错误做法。

　　斯道拉恩索、APP等企业接受采访时表示，政府有责任制定相应的规则，应把好的科学的经营的方法推广出去，包括对种植的农民，要让他们知道怎样既保证有利润，又有长期的可持续的发展。

　　江澜剑说，我们非常支持今年国家颁布的林业改革的措施，它的主要内容也包括限制商业林地进一步的扩展，用一种可持续的科学的经营方式提高林地的产能，同时也兼顾环境。

　　他说，广西有一些地方规定，水源地附近不能种桉树，我们非常支持这样的条例。这样的条例在其他国家早就有了，但在中国是缺失的，所以我们希望政府能够多做这方面的工作。

　　同时政府也应该有责任去制定一些引导性的政策。比如说造纸行业需要的桉树是7到8年的，家具行业应该更长，要达到12~15年。我们希望政府制定这样的政策，但是光有政策还不行，必须有充分的解释，让相关方都能够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做。

　　赵树丛表示，要因地制宜发展桉树。发展桉树林，要坚持适地适树的原则，科学规划，合理布局，避免盲目发展、无序发展。要选择适宜的区域、适宜的立地条件，确定适宜的规模。要避免在生物多样性丰富的区域、水土流失严重的区域、高山陡坡区域、河流水库周边等营造桉树林。要借鉴新西兰“用不足全国森林面积17%的人工林，生产占全国木材产量95%的木材”的成功经验，以少量的桉树林通过集约经营来提供大量的木材，以更好地保护大面积的天然林。

　　王中丙表示，湛江将理性对待桉树。

　　关于桉树的博弈

　　博弈之一：

　　种过桉树的土壤就再不能种植其他作物了吗？

　　其实所有人工林树种，由于实行集约经营，都会造成一定的地力衰退，由于人工林生长快，造林密度大，再加上一些地方农民将枯枝落叶取走，造成土壤肥力下降。但是土壤肥力下降并不意味着土地就荒废了。关键在于科学管理，补充养分，采用配方施肥，土壤缺什么就补什么，问题就解决了。

　　博弈之二：

　　桉树林“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是真的吗？

　　这是一个生物多样性问题。事实上，据华南农大谢正生等在雷州半岛5个不同地点桉树林下调查结果，采集到桉树林下植物种类共计61科127属150种，证明桉树人工林并未降低雷州半岛的植物多样性。个别情况下桉树林下植被少，是由多种原因造成的，或是桉树种植太密集，林下无阳光，造成植被稀少；或是人工抚育强度过大，除草及时，高度集约经营导致没有杂草。

　　博弈之三：

　　桉树是抽水机，会把地上的水抽干吗？

　　科学研究表明，每合成1千克生物量，松树需要消耗1538升水，相思需要1323升水，而桉树只需要785升。可见，桉树的水分利用效率很高。桉树在雷州半岛的水分蒸腾只占降雨量的1/3左右，不会造成地下水减少。中澳合作项目“桉树与水”研究结果表明，雷州半岛桉树林夏季对地下水的补给是明显的，具有一定的水源涵养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