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本辉:在田野间填补空白
前不久,韦本辉迎来了自己的60岁生日。步入花甲之年,似乎应该热热闹闹跟亲朋好友庆祝一番,但一如过去数十年的每一个生日,他仍然在忙碌的工作中度过了这特殊而又平常的一天。
尽管没有庆祝生日,但韦本辉最近收到的一份特殊“礼物”让他很是高兴。作为广西农业科学院经济作物研究所原所长、二级研究员,他所主持的“淮山种质资源收集利用与高效栽培技术综合研究与应用”项目,被推荐为2014年度广西省科技进步奖一等奖候选项目。
“如果顺利通过了,算是我人生中值得纪念的一件事情吧。”韦本辉获得过不少奖项和荣誉,但一等奖还有待“零的突破”。
除了淮山药,韦本辉的事业和生活中还有两个形影不离的关键词——粉垄和木薯。对于这位农民出身的科学家来说,关于淮山药、粉垄和木薯的每一项科技创新,其实都是值得铭记的“零的突破”。
转战科研
有人曾评价说:“如果不是韦本辉,也许人们至今不会意识到淮山药这项不起眼的薯类作物,原来还可以充当旱地作物结构性调整的主力,为农业增收和解决粮食安全问题作贡献。”
的确,在韦本辉“盯上”淮山药之前,这种曾是百姓餐桌上的“奢侈品”,在作物学家那里也似乎一直扮演着被遗忘的角色。
韦本辉出生在广西北流市的一个偏远农村,当地有着悠久的淮山药种植历史。打小时候起,韦本辉就非常爱吃又甜又糯的淮山药,然而常常跟着父母走进田间地头的他也看到,父母种植淮山药要比种其他作物更加辛苦。
“人工挖出战壕一般的深沟,然后回土,土经过疏松后再来种植,挖和种的过程都很费劲。”后来成了农业领域的专家,韦本辉想到,淮山药很长时间发展不起来,与种植过程因受各种条件限制而费时费力不无关系。
2001年,韦本辉取得了研究员职称,广西农科院的领导希望他调整一下工作岗位,选择去情报所担任负责人。在此之前,韦本辉在院机关做了近十年的管理工作,担任过计财处长、院办主任、科技处长、院长助理……除了人事处和机关党委,广西农科院机关的每一个处室他几乎都待过。
情报所的工作他再熟悉不过,1978年从广西农学院农学专业毕业后,他就被分配到广西农科院情报所从事《广西农业科学》杂志的编辑和科技情报研究,还曾担任过情报所副所长、副书记。回到老地方,在很多人看来是相当安逸的选择,“怎么混都可以顺利退休”。
“既然成了研究员,就应该去搞科研。”韦本辉并不愿意走过去的老路。此外,虽然很早就远离了农村的生活,但他一直对参加劳动、干体力活有着特别的兴趣。
他给自己选择了一块“硬骨头”。当时的经济作物研究所可谓“四面楚歌”,研究人员只有18位,欠债100多万元,落后,困难重重。
“要体现我的科研价值和管理价值,经作所再合适不过。”就这样,韦本辉开启了人生中的一段新旅程。
填补空白
韦本辉就任经济作物所所长兼书记时,并不去“抢占”当时只有花生和大豆的两种作物研究,他想起了看似很不起眼的淮山药作物,“这种薯类,亦粮亦菜,还能当药材,必会小作物、大产业”。
在此之前,我国的淮山药被视为小作物,几乎没有人进行过系统研究,使用的品种几乎都是农家传统叫法,全国的品种选育找不到相关研究资料。想要填补这片空白的韦本辉,遇到的第一个障碍便是研究经费,因一时立不上项目,最初那段时间,出差收集淮山药资源或搞调研只好向老婆伸手借钱。
带着几位年轻科技人员,韦本辉几乎跑遍了广西和全国一些淮山药产区,还邀请台湾淮山药专家来到广西切磋交流,很快从国内外收集了37份淮山种质资源进行科学试验。
功夫不负有心人。2009年,农业部选定了韦本辉,由他担任国家公益性行业(农业)科研专项淮山药项目首席专家,主持山东、河南等6个省参加研究的淮山药项目。
对淮山药的深入探索和研究,让韦本辉成为了农业部薯类专家指导组成员。然而,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广西人,韦本辉还有个心结一直想要打开。
山好水好风光好的广西有着两百多年的木薯种植历史,但时至今日,广西有近四百万亩土地上所种植的木薯一直都是外来品种,这让韦本辉有些不甘心:“广西如果不能杂交出自己的木薯品种,那可以说是我们的悲哀。”
另一方面,可作为淀粉工业、酒精工业替代作物的木薯有着广泛的应用前景,被列入我国“十二五”规划中首选的非粮作物,同时成为我国绿色能源战略的新焦点。在此背景下,韦本辉更是下定决心要改变历史。
2007年起,韦本辉带领课题组开展了一系列育种实验,促使其在广西开花结果。两年后,他们获得了第一批木薯杂交种子,由此率先在广西杂交出木薯新品系,其中有7个品系如今已进入广西区域试验,并在江西、湖南、云南等地试种。
“目前来看表现相当不错。”韦本辉对此深感欣慰,他期待着自己亲手缔结的这些木薯新品系明后年通过品种审定,“这意味着广西人终于有了自己的木薯品种,算是又一个‘零的突破’。”
“粉垄来了”
走出机关办公室,回到充满乡土气息的田间地头,韦本辉的科技创新一项接着一项开花结果。
在农学界,“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曾有一个著名的论断广为流传——作物要获得理想高产,必须良种+良田+良法。长期以来,我国大多数农业科技人员在良种、良田上倾注了极大心血,硕果累累,但在“良法”方面虽也有所研究,却鲜有实质性突破。
小时候在农村跟着父母下田,韦本辉懂得不少务农之道,比如割完韭菜后一定要松松土、种芥菜一定要开条沟,在一块水稻田里插秧若是当天没做完,第二天必须重新耙一遍田……
“父母亲在农业方面给了我非常多的启发。”在自幼耳濡目染的这些经验里,韦本辉悟出一个道理:“农业的关键就是处理好资源利用的问题,特别是土地中的氧气利用。”
就这样,一个具有革新意义的“良法”在韦本辉头脑中诞生了——粉垄耕种。在他看来,这是一项“天地资源高效友好利用型”的农耕新方法,它颠覆了千年传统的犁翻式耕作模式,它的大幅增产与贮水,显具民生和国家战略技术潜能。
韦本辉率领创新团队研究粉垄技术已有6年多时间,实践证明,这种全新的方法与传统耕作方式相比,能够在不增加人工、能耗、化肥、农药和灌溉用水等条件下,实现土地农产品产出率、产品品质、比较效益、农田土壤生产能力、天然降水就地增贮量和耕种效率的提高。
有人曾建议韦本辉为这个新技术改一个更好记的名称,但他坚持自己的看法,认为“粉垄”二字再恰当不过。如今,粉垄技术已在国内农学界小有名气,韦本辉则几乎成为了“粉垄”的代名词。袁隆平每次见到韦本辉,都跟他开玩笑说:“粉垄来了,粉垄来了。”
心怀宏愿
韦本辉在田间地头结出的创新果实远不止这些。他最早在广西大规模引进马铃薯进行筛选,并开展春夏繁种和相关栽培技术研究,选育3个品种2004年通过审定。在全国小有名气的广西冬种马铃薯产业发展,也有韦本辉的汗水,他的研究成果2007年获广西科技进步奖。
韦本辉苦于科研,勤于思索,在农业科学理论总结和创新方面出版了7部专著,其中在中国农业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木薯栽培技术与产业发展》《中国粉垄活土增粮生态》《中国淮山药栽培》等3部,是较有影响的学术专著。
随着“良种”和“良法”的突破创新,韦本辉的“粉垄”和“薯类王国”也正在扩展自己的版图。
随着淮山药声名远播,全国各地的同行纷纷慕名而来向韦本辉取经。最近,新疆建设兵团第十四师师长到广西考察后,希望将淮山药新品种新技术引入到和田大片沙漠地上试验推广。
前几天,韦本辉应邀去了趟遥远的新疆和田。他看到,尽管和田有绝大部分地区被沙漠覆盖,但那里仍有不少地方水源充足,可以建设大规模的滴灌系统,加之当地阳光充足、昼夜温差大,韦本辉眼前的沙漠仿似瞬间有了另外一番景致——他期望一百万亩沙漠种上淮山药,不仅成为我国最大的一个淮山药种植基地,也在我国的西部沙漠上呈现一片难得的绿洲。
不过,要实现这一美好的愿望,“21111”这一串数字至关重要,这也是韦本辉对此抱有信心的缘由。
所谓“21111”是韦本辉总结出的全国淮山药高效种植共性关键技术,这几个数字分别代表“两早(早催芽出苗、种植后早管理促苗生长)”“一拱(利用薄膜小拱棚覆盖防寒保湿促苗生长)”“一防(防除病虫害)”“一增(结薯期增施钾素等肥料)”“一喷(生长后期适喷叶面肥保叶提高光合作用能力)”。
“如果对接好这一技术体系,加之新疆独特的气候和土壤条件,那里的薯类作物品质可能比南方的还要好。”仿似庄稼汉遇到了丰收年,讲起薯类作物的发展前景,韦本辉总是一脸兴奋,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因为在他看来,薯类在我国将来的粮食安全问题中将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
回望十余年的科技创新之路,韦本辉有时心绪难平,个中酸甜苦辣他也很少向外人道。
“虽然我已经60岁了,但身体还可以,从今年的大年初四开始,我基本没有休息过一天,而且每天比年轻时还要多工作一两个钟头。”韦本辉说,很高兴按照国家的政策能够让他延迟几年退休,可以再多干五年甚至十年。
对于自己的事业,韦本辉始终抱着极为质朴的愿望:“我希望自己所研究的技术,可以真正对农民有所帮助,让他们受益。”他说自己所期待的,不过是在有生之年想要多做点好事、善事,就像自己的农民父母所始终要求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