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工头400万撂倒7名官员 送感谢费是建筑业界行规？
大图:杨昌武被押往服刑场所;小图:一审判决书
今年以来,海南省琼海市有多名官员因在工程建设领域收受贿赂被追究刑事责任。这一系列案件中的行贿人——个体工程承建商杨昌武也难逃罪责。杨昌武行贿案由海南省检察院第一分院侦查终结,并向法院提起公诉。2016年9月7日,海南省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作出判决,被告人杨昌武为谋取不正当利益,向朱允彦等七名国家工作人员行贿财物逾400万元,犯行贿罪,一审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零六个月。杨昌武以量刑过重为由提出上诉,本案在进一步审理中。
硬搭的关系
2016年6月28日,海南省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对琼海市原副市长朱允彦受贿案作出判决,以受贿罪判处其有期徒刑十年,并处罚金70万元。一审宣判后,朱允彦没有上诉。
应该说,在朱允彦滑向受贿犯罪深渊的过程中,杨昌武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位琼海碧海天实业有限公司的老板,凭着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十几年的经验,早就盯上了朱允彦。
2009年,琼海市廉租房二期工程对外公开招标,项目业主单位为琼海市房管局。该工程造价高,吸引了很多建筑单位参加投标,竞争激烈。杨昌武找到时任副市长的朱允彦,提出想承揽该项目,并一再表白:“您要帮我拿到这个工程,我一定重谢!”朱允彦答应帮忙,并向琼海市房管局局长表示可以让杨昌武承建该项目。不久,杨昌武通过挂靠海南省第一建筑工程公司中标了该工程,负责其中第3栋住宅楼的工程施工。工程到手,杨昌武立马兑现承诺,送给朱允彦20万元以表谢意。
杨昌武在琼海经营多年,结交了不少官员。前些年,政府投资重建改造一批中小学校教学楼工程。得到消息后,杨昌武苦思冥想,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在教育系统有什么关系。没有关系也得硬搭上关系,杨昌武想到自己的好哥们儿——琼海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陈大钊(另案处理),觉得市委常委属于市领导,肯定能管住教育局局长。
于是,杨昌武直接找到陈大钊,说明来意后,陈大钊答应帮忙。2008年4月,陈大钊直言不讳地告诉琼海市教育局局长刘晓朝(另案处理):“我和杨昌武是兄弟,有什么工程项目你多关照一下他。”刘晓朝立即安排了工程项目给杨昌武挂靠的公司。案发后刘晓朝坦言:“我当时是教育局局长,陈大钊是市领导,我就按他的意思办了。”
案卷资料显示:刘晓朝任琼海市教育局局长期间,先后给杨昌武介绍了嘉积中学教学楼等18个工程项目。每次招标前,刘晓朝都会给负责招标工作的下属打招呼,令其想方设法助杨昌武中标。案发后杨昌武也供认:“陈大钊说话确实管用,自打我找过他,刘晓朝对我的事就很上心。不过,我也没亏了刘晓朝。”杨昌武此言不虚,2008年10月至2013年,他分10次送给刘晓朝共计100万元。
2013年5月中旬,有群众举报刘晓朝收取工程建筑商的好处费。7月,刘晓朝因涉嫌违纪被纪委调查,他担心罪行败露,便分三次将100万元退还给了杨昌武。
“不成文的行规”
在杨昌武行贿案的一审判决书中,记载着一笔行贿40万元及一块价值9.4万元人民币的欧米伽手表的犯罪事实。
那是2004年3月上旬的一天,杨昌武听说琼海市白石岭至阳江路段建设工程准备招标。经过打探,得知该工程属于市交通运输局,而主管交通运输局的是副市长邢远飞(另案处理)之后,他心里便有了底。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杨昌武请邢远飞打羽毛球。下场休息时,杨昌武问邢远飞:“这段时间有没有工程可做?”“应该有吧。”邢远飞会意一笑,当着杨昌武的面打电话给时任琼海市交通运输局局长的蔡某,要求他对杨昌武投标白石岭至阳江路段工程项目多加关照。蔡某当即应承下来。
邢远飞与蔡某的通话刚结束,杨昌武就跟着把打电话过去,毫不忌讳地向蔡某介绍自己,“是邢副市长让我联系您的,我想问问这个工程项目招投标的具体情况……”为了落实邢远飞的要求,蔡某立即告知市交通局公路组负责人冯某,称有关领导专门交代工程招投标一事,要关照让杨昌武挂靠的公司中标。接到蔡某指令,冯某进行了一番暗箱操作,让杨昌武挂靠的金中天集团港航有限公司中标了这个工程项目。
案发后,杨昌武交代说:“邢远飞给足了我面子,帮我中标了那个工程,送感谢费是我们建筑业界不成文的行规,也是很自然的事。”
杨昌武先后四次一共送给邢远飞40万元现金和一块欧米伽手表,每次行贿的细节他都记得十分清晰。第一次是2014年春节前的一天,杨昌武约邢远飞在塔洋镇福松冷冻厂附近的公路上见面。邢远飞开车到达后,杨昌武将一些烟酒礼品放在他车上,然后说还放了一点钱,给邢远飞过年花销。那一笔是10万元。
第二次是在2014年7月威马逊台风过境后不久,杨昌武约邢远飞到文城镇的维嘉大酒店喝茶。在停车场,杨昌武拿了一个袋子放到邢远飞车上,说给邢远飞拿回家修房子用。那一笔是20万元现金。
一个月后,杨昌武从欧洲旅游回来,给邢远飞带了一块欧米伽手表,这是第三次。
第四次是在2015年春节前,情形跟2014年春节前那次几乎一样,杨昌武将烟酒礼品放到邢远飞车上,同时放了一包钱,金额也是10万元。
据办案人员介绍,那块欧米伽手表被送给邢远飞后,一直由其妻保管,直到邢远飞被海南省纪委立案调查,才被其妻上缴到纪委。今年3月30日,邢远飞涉嫌受贿一案由海南省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收受杨昌武40万元现金及一块欧米伽手表的事实,只是邢远飞全部受贿事实的一小部分。庭审中,邢远飞对收受杨昌武钱和手表的事都供认不讳。该案目前尚未宣判。
为了让陈大钊帮其介绍工程,杨昌武先后向陈大钊行贿10万元港币、1万美元及为其亲属支付医疗、住宿、机票、旅游费用共计40余万元人民币。杨昌武的这些钱一分都没白花,上文提到的琼海市教育系统18个工程项目,只是陈大钊回馈他的一小部分。
2013年至2014年间,琼海市塔洋镇政府先后招标了琼文街、前门街人行道改造工程,育才街道改造工程,墟基础设施工程。这些工程在招标前,陈大钊都跟塔洋镇方面打过招呼,要求他们将工程项目交给杨昌武施工,使上述工程全部落入杨昌武囊中。
2014年上半年,琼海市阳江镇政府对该镇红色文化小街建设一期项目进行招标。招标前,陈大钊跟阳江镇方面打招呼,使杨昌武挂靠云南景升建筑工程有限公司中标了该工程。2013年至2015年间,在琼海市文明生态村项目相关工程发包过程中,陈大钊均交代项目负责人王某关照杨昌武。有了陈大钊这层关系,杨昌武挂靠环宇公司先后承建了六个文明生态村工程。
为感谢陈大钊的帮助,2010年6月的一天晚上,杨昌武在琼海市嘉积镇晚风醇咖啡厅送给陈大钊10万元港币。2012年10月的一天,陈大钊即将赴美考察,杨昌武在陈大钊家里送给他1万美元。
陈大钊的妻子林某多次到广州市南方医院治病,杨昌武为了巩固与陈大钊的“感情”,共支付林某住院治疗费用18.8万元、住宿费2978元及陈大钊夫妻往返广州的机票款2.9万余元。2011年10月至2014年4月间,杨昌武还带陈大钊的亲属到阿联酋、日本、英国等地旅游,支付旅游费用共计人民币18万余元。对这些,陈大钊都是心知肚明的。
杨昌武向官员们表达谢意的方式总是很“贴心”的。除了陈大钊,琼海市财政局原局长林宗森(另案处理)对此也深有体会。
2010年4月,琼海市地方公路管理站(琼海市交通局下属事业单位)对2010年农村公路水毁修复项目进行招标,时任琼海市交通局局长的林宗森跟该站站长蔡某打招呼,让其在发包该项目时关照杨昌武。2010年11月,经蔡某主持的琼海市地方公路管理站议标会议讨论决定,杨昌武挂靠江西省第一房屋建筑公司中标该项目A标段。
2013年至2014年间,林宗森任琼海市财政局局长,杨昌武在林宗森的帮助下挂靠环宇公司承建了该局的车棚拆除及新建配电房工程,停车场及庭院周边绿化改造工程和由该局分配建设资金的七个农村道路硬化工程。
作为回报,2011年10月至2014年10月间,杨昌武带林宗森的妻子、女儿到阿联酋、美国、英国、泰国等地旅游,为她们支付旅游费用人民币14万余元。
多年来,杨昌武通过行贿官员中标多个工程项目,赚取了丰厚的利润,成为琼海市知名的富商。然而,正当他为自己不择手段中标工程,财源广进而得意忘形之际,他的串通投标等不法行为进入了海南省纪委的视线。
2015年3月,海南省纪委在对琼海市一起受贿线索进行调查时,发现杨昌武涉嫌行贿官员,有串通工程投标等违法犯罪问题,遂将线索移送警方有关部门。
2015年3月28日,海南省警方对杨昌武涉嫌经济犯罪问题立案侦查,并由海南省检察院第一分院协助办理。3月30日晚10时许,办案人员在琼海市嘉积镇将杨昌武抓获。
经审讯,杨昌武除对办案机关掌握的行贿情况供认不讳外,还主动供认了司法机关尚未掌握的向朱允彦、刘晓朝、邢远飞、陈大钊等七名官员行贿共计315万元人民币、70万港币、1万美元和一块欧米伽手表,以及为陈大钊和林宗森的亲属支付旅游、医疗、住宿和机票等费用的犯罪事实。
案后说法
海南省检察院第一分院检察官 韩俊
资料图片
这起较为典型的行贿案,一审法院已作出判决,被告人杨昌武不服,提出上诉。虽然目前还没有最终结果,但并不影响该案的镜鉴意义。近年来,倒在工程建筑商“糖衣炮弹”下的官员不少。但在众多贪官因收受建筑商贿赂而受到法律严惩的同时,却很少有建筑商因为行贿而被追究刑事责任,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众所周知,行贿和受贿是一根藤上结出的两个毒瓜,二者互为因果。行贿受贿理应同罪同罚,尤其是一些个案中,行贿人为谋取不正当利益,挖空心思拉拢腐蚀国家工作人员,行为相当恶劣。然而,长期以来工程建设领域的反腐败工作往往更重视打击受贿官员,对处罚行贿者相对轻忽。正是因为放松了对行贿者的惩处,行贿行为才日渐滋长、蔓延开来。而放眼国际,许多国家将行贿受贿同罪同罚,有的国家甚至将行贿称为“积极腐败”,将受贿称为“消极腐败”。行贿受贿同罪同罚,其他国家可以做到,我国也完全可以做到。
在我看来,打击行贿是向纵深反腐的必由之路,也是检验司法为民、司法公正的重要标尺,我们该有所行动了。
(海南省检察院第一分院检察官 韩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