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上林7人系列腐败渎职案:出让土地政府反而倒贴钱

一宗土地竞拍了3088万元,政府没有财力征地拆迁,将这些工作委托给开发商。开发商提出不缴纳土地出让金,项目开发后与所花费用核销。项目开发完毕,开发商竟称花费4100余万元,高于竞拍价1000余万元—— 

　　马菲菲/制图 

　　郭山泽/漫画 

　　检察干警做了大量调查取证工作,上林县相关领导听取了检察院的汇报 

　　政府将土地“卖”给房地产开发商,不但没有拿到国有土地使用出让金(下称国土出让金),反而还要倒贴钱。世上竟有这等荒唐的事?这一反常现象引起当地检察机关的注意,检察机关以此为线索侦破了系列腐败渎职大案,目前涉案的7名官员均已获刑,这是发生在广西壮族自治区上林县的事情。

　　 暗度陈仓　发现“政府反欠征迁款”端倪  

　　2012年,上林县政府班子换届,上届班子给新班子留下了一个头疼的问题:一宗土地竞拍了3088万元,项目已开发完毕,尚有2988万元国土出让金难以收回。究其原因,这宗土地挂牌出让时并非“净地”。

　　上林县是国家级贫困县,当年政府没有财力征地拆迁,就将这些工作委托给房地产开发商。开发商以此为由不缴纳国土出让金,要求项目开发后与所花费用核销,政府同意。但项目开发完毕,开发商竟称花费4100余万元,高于竞拍价1000余万元。赔本赚吆喝的买卖上届政府不做,双方一直僵持不下,这块烫手的山芋自然落到这届政府手中。

　　“开发商为什么这么牛?”记者经了解得知,这个项目叫寨柳庄旧城改造项目(下称寨柳项目),占地106.87亩,开发商是该县龙盛房地产投资开发有限公司(下称龙盛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叫覃孟革。

　　该县检察院找相关部门了解情况,得知当时该县几家地产商拖欠国土出让金1.25亿余元,导致一些重大项目无法推进,于是提出“检察院民行部门介入,帮助催缴”建议。相关部门采纳,并提供了一份欠缴国土出让金清单。干警找开发商了解情况,并到县国土局收集材料,发现拖欠原因有三:政府的原因,土地挂牌出让后开发商没能拿到地;开发商的原因,以各种理由故意拖欠;个别公司其他原因。对于第一种情况,该院督促相关部门尽快履职。对于第二种情况,干警劝开发商尽快缴纳,否则该院将督促起诉。存在第三种情况的主要是龙盛公司,其没有缴纳国土出让金就拿到了《国有土地使用证》等相关证件、办理了相关手续。

　　该院建议相关部门在全县范围内开展“清理拖欠国土出让金行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即民行部门介入催缴,调取相关资料,反渎部门同时跟进,初查是否存在渎职行为。干警调阅了该公司账目及国土、住建等部门一系列审批、发放证件的相关材料,发现相关部门官员存在明显渎职行为,该院遂向南宁市检察院反渎部门汇报情况,并将案件线索上交,启动侦查一体化机制。

　　 借力打力　突破7人系列腐败渎职案  

　　“为什么将线索上交南宁市检察院,启动侦查一体化机制?”上林县检察院介绍,此案涉及县国土、住建等实权部门,可能牵出很多实权人物,如果没有上级检察机关的支持,单靠该院力量,难以顺利查下去。

　　南宁市检察院立即派员前往该院,与该院干警一起初查。他们首先询问了龙盛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覃孟革,覃孟革承认在开发寨柳项目过程中,其公司存在向相关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的行为。南宁市检察院干警将覃孟革带回该院进一步询问,上林县检察院干警一起前往。

　　事实证明,检察机关借力打力的办案策略十分正确。回到南宁,面对两级检察干警的询问,覃孟革压力陡增,上林县检察院果断以单位行贿罪对其立案侦查。覃孟革陆续交代了其公司向多名国家干部行贿的事实。该县政协副主席兼寨柳项目协调小组副组长韦桂龙,国土局局长韦连茂、副局长李覃其、黄长远,住建局局长李道发、副局长谢剑政,房管所所长覃义文受贿、渎职等系列案随之浮出水面。龙盛公司副总经理李明才也因单位行贿罪落网。

　　最终,南宁市检察院以受贿罪对韦桂龙立案侦查,以滥用职权、非法低价出让国有土地使用权、受贿罪对韦连茂立案侦查,并指定邕宁区检察院以滥用职权、受贿罪对李道发立案侦查;上林县检察院以滥用职权、受贿罪对李覃其、黄长远和谢剑政立案侦查,以受贿罪对覃义文立案侦查,以单位行贿罪对李明才立案侦查。

　　两级检察院通力合作,龙盛公司欠缴国土出让金的内幕逐渐被揭开。

　　 环环行贿　300万财物欲换巨额利益  

　　检察官介绍,2007年2月,龙盛公司以3088万元中标寨柳项目,县国土局与该公司约定竞标时缴纳的竞买保证金抵作国土出让金,且在合同签订120日内分3期付完全部3088万元国土出让金。龙盛公司无力支付,覃孟革找韦连茂、李覃其沟通,请求国土局先为其公司办理国有土地使用证,以便到银行抵押贷款,并以公司先行垫付的拆迁补偿费等冲抵本应支付的国土出让金。二人为该公司办理了《国有土地使用证》并与其签订缴纳国土出让金合同补充协议,约定该公司用拆迁补偿款等冲抵国土出让金。这其中,韦桂龙“功不可没”,龙盛公司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积极帮助协调处理。

　　2009年,龙盛公司为获取更大利益,向县住建局打报告,请求将寨柳项目建筑容积率从2.0提高到3.5,局长李道发明知该公司没有补交国土出让金,且县政府尚未同意审批的情况下,安排副局长谢剑政等人给其办理了相关手续,并重新核发了《建筑施工许可证》等证件。

　　2010年至2012年,龙盛公司在商铺抵押和商品房预售过程中,因为县房管所所长覃义文的帮助,该公司很快成功办理了证件手续和一房二卖预售登记等事项。

　　为表示感谢,覃孟革经与李明才商量,先后送给韦连茂价值12万余元的房子一套、12万元现金,李覃其8万余元建筑材料、2.9万元现金,李道发60万元好处费,谢剑政价值36万余元的房子一套、10万元现金,韦桂龙价值48万余元建筑装修材料、109万元现金,覃义文好处费18万元。龙盛公司“出了血”,是为了求得更大回报。最终,该公司通过虚报、冒报等方式,将征地拆迁款等费用提高到4100余万元。2010年,县政府组织国土、建设、财政等部门复核这一费用,时任国土局规划股股长的黄长远是复核成员之一,覃孟革、李明才商量后送给他1万元。

　　检察官感叹:龙盛公司环环行贿,用300余万元财物,欲换得巨额非法利益,算盘打得太如意了!2015年2月15日,李覃其因滥用职权和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李覃其上诉,案件目前正在二审阶段。此前,韦桂龙、韦连茂、李覃其、李道发、谢剑政和黄长远因受贿、滥用职权等罪名被判处十四年至六年零六个月不等的有期徒刑;覃孟革、李明才因单位行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和二年。截至发稿,记者获悉检察机关已帮该县政府追缴国土出让金1.17亿余元。

　 　表现各异　涉案人员众生相令人深思  

　　在这一系列腐败渎职案件中,职务最高的韦桂龙出身行伍,转业后先后任上林县副县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政协副主席等职,一直协管或者协调公检法,每年都到县检察院视察。干警们至今还记得,有一次他看到审讯室中犯罪嫌疑人坐的椅子是软包的,来了兴致,坐上去双手分别扶着两边的扶手,抬起身子,低着头左右看看,不停地说“感觉不错、不错”,反复几次。没想到一语成谶,59岁时他因涉嫌受贿罪终于坐上了“感觉不错”的椅子。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韦桂龙受贿主要是为了开发“中华民国莲花山宝库”。他交代,2005年他从一位“高人”处了解到,国民党撤出大陆时很多资产没带走,包括黄金、美元、玉器等,其中一部分留在附近莲花山上。他与这位“高人”约定一起开发宝库,结果受骗。虽然他早已觉得被骗,但因“钱来得不正当,怕被查,再加上心有不甘,不愿意相信此事是假的”,导致越陷越深。案发后经查,这位“高人”竟是农村一个文盲。

　　谢剑政受贿是为老婆治病,老婆去世后他交了个女朋友,女朋友不愿住“前任”住过的房子,他就向龙盛公司要了一套“婚房”。检察官查封这套房子时,工人正在装修,“如果案发晚两个月,他就又一次当上新郎官了”。更具讽刺意味的是,谢剑政十分迷信,经常请人看风水,并根据风水先生的指点修祖坟。但因为老家人与邻居有矛盾,邻居将他家祖坟的墓碑打碎了,他便将自己的牢狱之灾归结于此。

　　李道发为龙盛公司办理提高建筑容积率手续时,覃孟革口头答应给50万元好处费,但事后只给了20万元。李道发调任民政局长后,覃孟革不想继续给钱,每次李道发要钱,她都搪塞,但李道发说“我帮你挣了那么多钱,给这点还多呀”。无奈,覃孟革只得兑现了承诺。

　　韦连茂更有个性,检察官将他带到看守所羁押时,他指着看守所占地说:“这块地是我批的!”检察官哭笑不得,对监管干警说:“看守所用地是他批的,你们对他好点!”

　　检察官对记者说,尽管受贿情节各有不同,受贿者进入看守所的状态却惊人相似:形容枯槁,痛苦不堪。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覃孟革进看守所时约110斤,3个月后长到130斤,皮肤也白了许多。他对检察官感叹道:“进来后我不用再去应付各种关系了,还有很多时间看书,感觉比以前轻松多了!”

　　行受贿者在看守所中截然相反的状态和感受,令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