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扶贫:剩下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剩下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直击广西扶贫最前沿系列报道·现状篇
凤山县平乐瑶族乡谋爱村处于缺土少水的大石山区,村民们硬是用石头一点一点地建成了一座“石头城”。 本报记者 李 军/摄
编者按 实现538万农村贫困人口到2020年如期脱贫,是自治区党委、政府向党中央、国务院和全区人民作出的郑重承诺。不久前闭幕的全区年中工作会议再次强调,扶贫开发事关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大局,必须实施精准扶贫、精准脱贫,举全区之力打好扶贫开发攻坚战。
7月初,本报组织精干采访小分队,深入河池、百色、崇左等市,选择有代表性、最贫困的部分村屯进行调查,反映贫困现状,分析贫困根源,探索扶贫路径,为加快推进我区扶贫开发攻坚鼓与呼。
我区是全国扶贫攻坚的主战场之一。
2011年实施新一轮扶贫攻坚以来,全区贫困人口减少了474万,目前还有538万未脱贫。这是多次扶贫攻坚后剩下的“硬骨头”。
这些“骨头”到底有多硬?报道组每到一处,都震撼于贫困程度之深、扶贫难度之大、奋斗意志之坚。
那些让人心痛的贫穷
都安瑶族自治县隆福乡葛家村龙母屯,被群山包围,不通公路,只能爬山前行,沿着山腰进去的小路,仅够立足。走进屯里不见一块砖:房子由木片、竹片和瓦片搭建而起,有的房子用彩条布围着。
屯里没有水田,只有山腰石缝地,村民们用石头垒成田坎,填上泥土,就成了耕地,种上玉米和红薯,全屯年人均纯收入不到1900元。县扶贫办副主任石宝烈说:“多年的努力,没饭吃的贫困现象基本没有了,但不少人的生活依然很困难。”
在凤山县平乐瑶族乡谋爱村马路湾,罗桂芝一家住在这里。她家本来生活在山弄,好不容易搬到条件较好的马路湾,建起一层楼房。想再拼一把过上好日子,大儿子却意外去世,家中失去顶梁柱。22岁的小儿子智力有问题,基本干不成活。丈夫韦荣顺已60多岁,仍在外面打工。家公已年过八旬。
走进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电视机是买来的旧货,床单、蚊帐上都是补丁,被烟熏得发黑。
随行的乡长侯俐周告诉记者,这一家四口都列入了低保。罗桂芝说,一个月有400多块钱,够买米和盐。
罗桂芝62岁了,近期又发现眼睛出了问题,走下坡路很困难,她最放心不下的是小儿子:“老婆娶不得,活不会干,以后咋子办啊?”
7月初,家里一头百来斤的猪不明原因死了,她没舍得扔掉,切成一条条腊起来。她说:“死猪肉总比没有好,乡下人不讲究那么多。”
在凌云县伶站瑶族乡岩流瑶寨,韦光红的房子建在公路坎一块大石头上,他64岁了,身体不好,很少走到公路上来。
他们家只有不到一亩山地,种了10多年。这些年施肥越来越多,玉米棒子却一年比一年小。
猫着腰爬上韦光红家,景象十分凄凉:门前搭建一个简易猪圈,养有一头约15公斤的黑猪,按照当地瑶家人打猪草喂猪的习惯,养到年底也不过百来斤;之外,再无别的家禽、牲畜。屋内,连一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在堂屋墙上,贴满了孙子韦顺海的各种奖状,他是全家最大的希望。
在龙州县彬桥乡扣克屯,79岁的黎秋花老人有6个儿子,本应儿孙绕膝,但现在却只能独居老屋。由于家里穷,娶不到老婆,4个儿子到别村当了上门女婿。
扣克屯地少山多,以种植八角为主,由于价低,加上炭疽病肆虐,八角挂果率不高,村民收入屈指可数。
那些让人心酸的抗争
没有人想穷。面对生活的困难和命途的多舛,除了极少数人,绝大部分选择了抗争。但很多时候,努力不一定成功,在许多地方,对贫穷的抗争,更近乎是挣扎,结果几乎是徒劳。
在凌云县伶站瑶族乡岩流瑶寨,眼前的景象让人看不到发展的生机和希望:除了小学校舍之外,民房堆砌在六七十度斜坡的石头窝里,基本都是砖瓦结构,风化的水泥砖和乌黑的瓦片成了主色调,跟长满苔藓的山石浑然一体,只有山间的任豆树还算有点绿意。
这已经是“巨变”之后的场景了。村民小组长韦付新说:“现在的环境,比往年好上几十倍了!起码用水好多了,出行很方便。”这个只有40户的寨子,由陶化村弄新老宅屯和浩坤村岩流屯组成,原来均分布在海拔1000米以上山梁子上,缺粮少水,生活艰难。2002年,政府帮助无偿建好了房子,每户60平方米,并多次动员大家搬迁而来。
哪怕努力了这么多,寨子里的40户人家,仍有36户靠低保兜底。想引进产业,连基本的地都没有;转移就业,群众素质不高,意愿更不高;市里来的“第一书记”,只能多争取支援,后续发展项目没有什么眉目。整个寨子,吃饭穿衣有了,但发展依然是“一声叹息”。
都安瑶族自治县隆福乡大崇村,扶贫同样艰难。全村17个村民小组,分布在32个山弄里;1430名村民,人均耕地0.58亩,都是山腰石缝地;673个劳动力中,360人是文盲或半文盲。
多年来,乡里为大崇村的产业发展费尽心思。种剑麻、金银花、山豆根、沙田柚,养鸽子、生猪……最后没有一样成功——山区光照不够,加上市场不稳定,种沙田柚失败;剑麻市场太小,没人收购;养猪成不了规模,难见效果;养鸽子没技术,死的多活的少……
许多心有不甘的人,走出深山旮旯,到发达地方务工,日子是好过了,但代价却是背井离乡,留下一个个“空心村”。
天等县向都镇民族村,是名副其实的“打工村”,236户1060人中,有488人在外打工。靠着打工赚的钱,有220户住上了新房,记者想多采访几家,却发现大多大门紧锁,主人都不在家,在家的都是老人孩子。满目新房,却难觅人影,山缝里稀稀拉拉的玉米无力摇曳,一种凄凉感涌上心头。村党支部书记何大胜有些伤感:“希望有一天,在家里就有活干、有钱赚,晚上家家户户都亮灯。”
那些让人心暖的不屈
不甘贫穷的人向命运抗争,有人失败了,有人看到了希望,也有人成功了。
凤山县平乐瑶族乡谋爱村柑子坪17组,环境之恶劣让人心寒:一座大山,将这个33户人家的小村与外界隔开,走一条3公里左右的羊肠小道方能翻山到达。大山的坡度在70度左右,有的地方几乎90度垂直。从最高处往下望,两三百米高的悬崖峭壁,让人腿脚发软。石漠化十分严重,山上草木极少,到处是裸露的黑色石头。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记者还是看到了希望:村民们用石头砌起保土墙,从别处挑来泥土,硬是在石缝中种下了350亩核桃。目前,河池市核桃种植面积达216万亩,是石漠化地区群众致富的最大希望。这些核桃进入丰产期后,主产区群众年人均可增收5000元。
柑子坪17组村民小组长那迎春正在和扶贫部门联系,争取把路修好。按照目前的标准,扶贫路一公里安排资金15万元左右,就当地的环境而言,只够买炸药和租机械的费用。那迎春说:“只要上面有资金来,不够的我们筹,再投工投劳。”
大化瑶族自治县六也乡边弄村,石头缝里种着一株株山葡萄。村民蓝风新的30多亩山葡萄大部分已经挂果,这是一家人致富的希望。山葡萄连续几年畅销,去年市场价每公斤5-6元。蓝风新说:“按照现在情况看,今年的收成应该有万把斤。”
山葡萄在罗城以及都安部分乡镇种植获得了成功,是群众脱贫致富和治理石漠化的双赢产业,而且有罗城、都安两个葡萄酒厂做后盾,产业被各方看好。隆福乡乡长黄刘芳说:“我们已经在大崇等村建立300亩示范基地,并积极向面上推广。”
在龙州县彬桥乡扣克屯,记者也看到了希望,那就是村边的一个千亩澳洲坚果园,尽管刚种下一年,但已生机勃勃。该果园由屯里十几户贫苦户以山地入股,老板经营。村民小组长廖威胜说:“澳洲坚果属粗放种植,六七年能收果,一次种下可收70年。”
柑子坪17组和扣克屯有了希望,而凌云县下甲镇平怀村则成功了。在2002年之前,平怀村是穷得叮当响、年轻人难讨老婆的贫困村。大家苦寻出路之时,在外闯荡多年的郁再俭回乡,第一个在当地发展种桑养蚕,后来越做越大,带动了一大批群众。
如今的平怀村,俨然现代化循环大工业园——桑园、蚕房、豚狸养殖场、红薯粉加工厂、食用菌加工厂、有机肥生产车间……已经成为村党支部书记的郁再俭说:“如果仅仅种桑养蚕,跟传统种玉米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在延伸产业链上下功夫,提高了产值和适应市场的能力。”
不仅是这些,在都安瑶族自治县大崇村、宁明县那楠乡逢留村、天等县向都镇民族村、田东县平马镇新乐村……记者都能感受到贫困群众对脱贫致富的渴望,都能采访到各级党员干部、各族群众为战胜贫穷而奋斗的鲜活事例。
这些正能量,让人心生暖意、看到希望、信心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