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打击组织偷渡犯罪活动 国际合作斩断犯罪链条

　　如今，偷越国（边）境的犯罪活动，已经发展成上有各级“蛇头”组织指挥，下有“黑司机”“黑摩的”接送人，最后由“黑导游”抄小道带出边境的完整作案流程。

　　这其中，是什么人扮演“蛇头”和“带路人”的角色？他们之间又存在着怎样的利益链条？

　　2月12日至14日，本报记者赶赴防城港、凭祥两地，从警方破获的偷越国（边）境犯罪案件中，逐一解开这些疑问。

　　A 边境地区的“黑司机”

　　邓某德接了个电话，兴奋地叫上侄子邓某权开上面包车去接人。这天是2014年8月29日晚上，但一天后发生的事，让包括邓某德叔侄俩在内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面包车从防城港市那梭镇马蹄新村半山腰的村子里开出。按照电话里的讲述，叔侄俩的一个朋友带人来当地旅游，半路碰到路面崩塌无法通行，于是想借宿一晚。

　　当晚，面包车一共载了9个人来到邓某德家里借宿。次日，9个人被人接走。他们乘坐的车辆即将行至东兴市时，被追击而来的防城港警方拦截。

　　正当嫌疑人依次下车接受检查时，当中有人突然拔刀，朝身边一名民警的胸部刺去。所幸民警身穿防刺背心，抵御住致命伤害。旁边的特警果断开枪，击中嫌疑人腹部。

　　这就是打响广西反恐实战第一枪的“2014·8·30”案件。

　　那个时候，待在家中的邓某德叔侄俩并不知道所发生的这一切，即便几天之后民警找上门来把他们带走，他们仍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在警方的通报中，当前我区抓获的组织、运送他人偷越国（边）境的嫌疑人中，有相当一部分边境地区的“黑司机”“黑摩的”“黑导游”，在高额回报的驱使下，参与到偷越国（边）境犯罪活动中。

　　邓某德叔侄便是充当了“黑司机”的角色，为他人偷越国（边）境提供便利。在防城港警方去年下半年抓获的98名组织、运输他人偷越国（边）境嫌疑人中，这类“黑司机”占了相当比例。

　　同样的事情在凭祥市也有发生。去年，当地警方破了32起此类案件，被抓获的“黑司机”“黑导游”有20多人。

　　2014年12月21日，凭祥板召屯人周某贵原计划按照他人的指示，前往凭祥市政府广场迎接22名偷渡人员，然后带他们从边境走小路出境。只不过偷渡人员乘坐的车辆在下了高速后，就被凭祥警方拦截在322国道上。等着带路的周某贵也被赶来的警方抓获。

　　B 什么人充当“带路人”

　　防城港、凭祥两地侦办偷越国（边）境案件的办案民警，都表述了相同现状：偷渡人员经“蛇头”组织从广东来到当地，必定会找熟悉路况的当地村民带路出境。

　　那梭边检站位于防城港市那梭派出所辖区里，偷渡人员一旦成功绕过此处，偷越国（边）境就成功了60%。但想绕过边检站，就必须得走那些只有附近村民才知道的小路。

　　在凭祥市“2014·12·21”案件中，22名偷渡人员乘坐的车辆沿南友高速抵达凭祥市夏石收费站前后，所有人下车，由当地人带着从旁边树林的小路穿过，以逃避边防检查。

　　这些“黑司机”“黑摩的”“黑导游”，构成了整个偷越国（边）境利益链条中重要的一环。

　　36岁的周某贵右手残疾，日常在家务农，经济状况不容乐观。他答应带人出边境，仅是为了找点钱买种鸡来养，“哪怕给我一两百元也行”。而邓某德叔侄拉一趟人，能分别得到800元和100元的好处。对他们来说，哪怕是仅赚得100元，也好过在家里干一天活。

　　有的村民觉得，开摩托车载两个人走几百米小路，就可以得200元钱，相当划算。凭祥市一名“黑司机”，答应他人到南宁接4个人到凭祥，对方给的报酬是2000元，几乎抵得上他一个月的收入。

　　实际上，并非只有经济困难的当地村民才会帮人带路。凭祥市一名“黑导游”，家中种水果，年收入近8万元。虽然他带一次路只得区区几百元，但在他看来，这些钱与路上捡到的无异，得一点算一点。

　 　C 本地“蛇头”连接上下

　　在偷越国（边）境的“标准流程”中，陈某贵是“黑司机”上一个链条的人物，也被称为二级“蛇头”。他负责接到一级“蛇头”组织好的偷渡人员，再找“黑司机”“黑摩的”送往边境。

　　在防城港警方打掉的以韦某为首的特大组织偷越国（边）境团伙中，陈某贵便是境内组织策划者之一。

　　“本想让生活过得好一点。”2月12日下午，身在防城港市第一看守所里的陈某贵这样谈自己为何会当起“蛇头”。2013年，有一次他外出时碰到韦某的车坏在半路，便好心帮拖回来。事后韦某请他吃夜宵，两人自此相识。

　　之后，韦某便介绍了这样一份工作给他，允诺有高额好处。最初他是开车在公路上打前哨，看看有没有交警，后来发展到自己开车接人，最后韦某直接联系他，由他安排“黑司机”接应。

　　在这样的组织结构下，以韦某为首的特大组织偷越国（边）境团伙日益猖獗。为了捣毁该团伙，公安部直接协调指挥多地公安机关展开行动，于2014年5月底把陈某贵等人抓获。

　　根据自治区公安厅的通报，这个团伙曾组织300多人偷渡出境。

　 　D 最高“蛇头”隐身幕后

　　作为偷渡团伙中地位最高的“蛇头”，组织偷渡过程中韦某从不露面 记者  黄沁琛  摄

　　在办案民警眼中，34岁的河池人韦某是该团伙最关键的人物，他是整个团伙顶端人物。那些偷渡人员经各种关系跟他取得联系，才由他具体安排偷渡行程。而在整个过程中，韦某不会露面，全靠电话指挥。

　　要抓韦某也很难。陈某贵等人落网后，韦某闻风潜逃至柬埔寨，藏在当地华人聚集地。公安部最后启动与柬埔寨、越南的警务合作机制，才把韦某抓回国。

　　经查，韦某从2005年开始就到国外发展，最初做一些红木和工艺品的生意。他是个语言天才，3个月内肯定能掌握一门外语与人实现基本交流。

　　韦某说，第一次组织人偷渡，其实是有人托他“能不能帮带几个人到边境”，他便交代于陈某贵。偷渡成功之后，就开始不停有此类“业务”找上他。

　　“做这个事，钱来得是快一点。”2月12日，韦某在看守所里说，他组织一个人偷渡，就能得2000元好处。警方估算，从2013年11月底开始，韦某几乎隔一天就组织一次他人偷渡，在马年春节大年初一至初七更是每天都有。被抓时，韦某获利达50多万元。

　　现在，这个原本团伙的顶端人物，正与其他防城港的本地“蛇头”及“黑司机”一起关在看守所里。谈及所作所为，人人懊悔不已。

　　没被抓前，韦某年年清明都回家看望父母，现在已经没办法再回去看了。邓某权是家里得力的劳动力，连人带车被警方带走后，老父以泪洗面。他家里刚借了2万多元建起两层楼新房，原本指望邓某权赚钱还债。

　　至于邓某德，以前家里全靠他带头种桂皮。如今顶梁柱一倒，两个儿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警方提醒

　　广西公安机关打击偷越国（边）境违法犯罪活动的3个警示：

　　1.警惕偷越国（边）境人员套近乎。在出境时遇到陌生人请求照看儿童或携带物品等情形，务必保持警觉，以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利用。

　　2.警惕偷越国（边）境人员采取高额“回报”等方式，哄骗或者诱使群众为其提供交通、住宿等条件。

　　3.警惕“黑司机”“黑导游”“黑摩的”等为偷越国（边）境活动提供便利的违法犯罪人员参与偷越国（边）境犯罪活动。

　　警方表示，偷越国（边）境或者为偷越国（边）境提供条件都是违法犯罪行为，都要依法追究法律责任。如果发现偷越国（边）境活动，请及时向公安机关举报。举报有功的，公安机关给予奖励。公安机关依法保护举报人，对威胁、报复举报人及其亲属的，依法从严惩处。

　　举报电话：110。

　 　打击偷渡，  斗的不光是勇气

　 　公安机关采用了发动群众、相互合作甚至是国际合作的方式，有效打击偷越国（边）境行为

　　对警方来说，每一次拦截偷渡人员，分分钟都存在危险；打击偷越国（边）境行为，斗的不光是勇气。防城港、凭祥两地公安机关在实战中，采用了发动群众、相互合作甚至是国际合作的方式。从去年到今年，打击偷越国（边）境的现状在这两地发生了极大好转。

　 　拦截偷渡人员，分分钟有危险不能大意

　　2014年8月30日，警方拦截偷渡人员所乘车辆，一人持刀袭警，被特警开枪击中腹部（视频截图）

　　在防城港“2014·8·30”案件中，一名偷渡人员拔刀刺向民警，被特警开枪击伤。对参战的民警来说，人人都知道拦截偷渡人员有危险，只是这起案件让危险真实地呈现在眼前。

　　“偷渡人员千辛万苦横跨两个省，在距离边境线不远的地方被我们拦截下来，你说他能不跟你拼命吗？”2月12日，防城港市公安局一位民警说道。

　　从此前防城港、凭祥两地破获的案件来看，几乎每一名偷渡人员身上都携带有刀具。面对警方的拦截，持刀拒捕的事时常发生。

　　2014年12月21日，22名偷渡人员乘坐车辆从南友高速来到凭祥市，转上322国道时被当地警方拦截。一名偷渡人员持刀突袭参与抓捕的民警，并企图抢夺枪械，造成民警受伤。旁边的民警果断开枪将其击毙。

　　今年1月18日，凭祥市公安局民警在该市田心路口拦截一辆装有4名偷渡人员的车辆，也遭到两人持刀袭击。民警果断开枪将他们击毙。

　　上文那位民警说，每一次拦截偷渡人员，分分钟都存在危险，一秒钟都不敢掉以轻心。

　　 偷渡形式转变，“蛇头”组织越来越隐蔽

　　2014年是偷越国（边）境案件在边境地区频发的一年，根据自治区公安厅的通报，自2013年以来，全区公安机关共破获此类案件145起。

　　2月12日和14日，防城港、凭祥两地的民警相继表示，随着警方的打击，偷越国（边）境的形式也在不停发生变化。

　　刚开始，偷渡人员是买一辆二手摩托车、广西地图和指南针，就从广东上路。来到广西边境，他们再花钱找当地村民带路出境。而现在，拖家带口偷渡的情况屡见不鲜。

　　人一多，偷渡人员就不方便再自己计划行程，开始找“蛇头”帮忙。而“蛇头”开始则是联系好广西当地“蛇头”，或把人送到广西，或让广西当地“蛇头”开车上来接。

　　在广西下了高速，则另外有“蛇头”安排“黑司机”接应，送到边境，最后由“黑导游”带路出境。

　　随着形式的转变，偷越国（边）境行为也变得越来越隐蔽。据民警介绍，就连从广东出发的时间都精心选在中午，以方便在凌晨时间抵达防城港。全程偷渡人员都不会下车，哪怕坐前排，遮阳板也会拉下来。

　　偷渡人员甚至不惜花几个小时走小路，目的就是为了绕过边检站，或是寻求一条安全的捷径抵达边境线。

　　 合力打击偷渡，从兄弟单位乃至国际合作

　　一名凭祥本地“蛇头”被押解到那浦屯自己家中 警方供图

　　防城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一大队原先是主办命案和重特大案件的队伍，随着去年当地偷越国（边）境行为的猖獗，该大队变成专办此类案件。

　　事实上，要打击偷越国（边）境行为，光靠一个大队或一个分局，难有足够的警力和精力应对。

　　以刑侦部门牵头，从其他单位抽调人员成立专案组是常规做法，与兄弟市的公安机关保持合作又是另一个高效的方法。据估算，防城港、凭祥两地的偷越国（边）境案件，有大约三成是相互穿插的，两地警方协同作战，事半功倍。

　　凭祥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则保持了与广东警方良好的合作。在“2015·1·18”案件中，凭祥警方抓住了本地“蛇头”，根据供述得知上一级“蛇头”身在广东东莞。通过自治区公安厅协调广东警方，负责从广东运送4名偷渡人员到广西的“蛇头”于1月20日在广东被抓获。

　　设在凭祥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里有一个特殊的执法合作联络办公室，这是近几年来该市警方与越南警方警务合作的良好成果。每年两国警方都保持定期或不定期会晤，就打击边境犯罪进行沟通。

　　难得的是，打击的重点随着时期的不同有所侧重。比如以前重点在打拐，后转移到打击通信诈骗和贩毒，当前便是打击偷越国（边）境。2014年，越南警方向中方移交了70名“蛇头”，正是得益于这样的合作平台。

　　 打击宣传并举，重奖群众举报偷渡线索

　　在凭祥当地的酒店，都张贴有打击偷越国（边）境的警示 记者 黄沁琛  摄

　　凭祥警方将举报奖励办法发放到边民手中（警方供图）

　　2014年12月18日，凭祥有群众发现数名可疑人员，立即报警。警方经查证，这些人都是偷渡人员。该群众获奖励1万元。

　　发动群众积极对偷越国（边）境行为提供线索，并给予奖励，已经成为打击此类犯罪的有效方式之一。在南友高速上，多处地方悬挂横幅，呼吁积极举报偷渡线索，抓获一人奖励一万元。如果案情重大，奖励标准更会上调。

　　1月18日，凭祥警方在拦截下一辆装有4名偷渡人员的车辆后，当场击毙2名持刀袭警者，抓获一人，有一人趁乱逃跑。凭祥随即进行了搜捕行动，并悬赏呼吁广大群众提供线索。

　　时隔一日，相继有群众发现可疑人员的行踪，纷纷拨打110。当晚，警方根据这些线索将在逃的那名偷渡人员抓获。后来，当地兑现承诺，给提供有效线索的数名群众共奖励10万元。从去年至今，凭祥当地一共兑现了几十万元的奖励。

　　在防城港市，那梭派出所民警想出一个办法。派出所跟辖区里所有有机动车的人签订反恐防暴承诺书，村民要在上面签字摁手印，承诺绝不参加、参与组织、运送他人偷越国（边）境，或协助组织他人偷越国（边）境，以及为他人偷越国（边）境提供金钱、食宿、交通工具等条件的违法犯罪行为。

　　目前，该所已经签下2000多份承诺书，再加上配合进村屯开展宣传，现在，当地已经很少有村民再去接人或者带路了。

　　每当有本地“蛇头”或者“黑司机”被判刑，凭祥警方就会去到其所在的村屯进行宣传，以案说法。

　　在打击和宣传并举之下，现在防城港、凭祥两地已经鲜有当地人参与到偷越国（边）境犯罪中来。今年1月以来，凭祥警方接到本地人举报的偷渡线索5次，破获的案件中，均无本地人参与作案。

　　自治区公安厅相关负责人表示，全区公安机关下一步将加大打“蛇头”、反偷渡工作力度，采取措施摸清掌握边境地区我方和越方偷渡团伙、“蛇头”的情况，对涉及境内外“蛇头”的案件线索一查到底。（记者  黄沁琛）

编辑：覃凤妮